關於錄音的那些事
與 Peter 阿伯,還有 Ken 阿伯,三人小組的錄音故事,“We are the best team”
# I
「Wow!Your home is like a museum!」每周一回的聚會裡,我都會這樣對 Ken 與 Peter 讚嘆道。他倆都七十來歲了,每次見面卻像兩個活力旺盛的男孩,滔滔不絕地跟我說著他們年輕的故事、分享著那些「古董」。而我,幸福的當個聆聽者。
先說說 Peter 吧。能跟 Peter 認識真的是不可思議的緣分,我前陣子住在 41 街,他家就在 40 街。四月裡某個陽光遍地的早晨,我走路到超市去買菜,看到這位阿伯他家前院辛勤地幫他的藍莓澆水。「阿伯你好勤勞喔,種這麼多東西還要每天幫他們澆水。」「我還打算種更多呢!像我想要種幾朵花在那裏。」阿伯指了指身旁一個長相可笑的盆栽,與其說是盆栽,我倒覺得比較像酒缸,而酒缸的四周還開了幾個小洞。我愣了一楞,想說這種東西拿來當盆栽不會漏水嗎?「阿阿,開玩笑的啦,愚人節快樂!」阿伯笑著。對的,這位愚人節認識的阿伯就是接下來的超級好朋友 Peter。
Peter 年輕時曾是 UBC 的教授,就在那時(還年輕時),認識了他一輩子一起聽鳥音的好朋友, Ken。
Ken 有一頭捲亂的白髮,走路時背有點駝駝的,好像被甚麼東西拖著似的總是挺不直腰來,他說話有點口音(Peter 說那是加拿大口音),聽起來像陶笛奏出的音樂,呼嚕嚕的儼然有學者風範。一開始認識 Ken 還覺得他有點嚴肅,但後來才發現他是個無比細心而貼心的人。上回到他家拜訪時,他給了我幾片 peanut butter cookie 當點心,「上次妳來,給妳吃的水果塔都沒吃完,是不是怕胖、比較喜歡餅乾啊~。」挑食還不小心被發現,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。
Peter 與 Ken 是兩位經歷豐富、專業且收藏豐沛的鳥音錄音師,能認識他們,已經是不可多的的緣分,而能有機會與他們一起進行鳥音工作,更是不可奢求的機會。他們的故事實在太精采,想試著藉由我的文筆,與你們分享。
# II
集音盤,顧名思義就是將遠方傳來的聲音藉由拋物面的圓盤集中於焦點,因此,集音盤麥克風一般都有非常好的指向性、適用於收集單一物種的鳥鳴。集音盤是因為廣播、電影拍攝而開始被使用,而其原理更在世界大戰戰間期被發展為偵測敵機的用途(當時雷達還沒被發明,所以都得用’聽’的,來偵測是否有敵機來臨),這個用在戰爭的集音設備又有個特別的名字,叫做 acoustic mirror,可以想像是用水泥製成的、五米大的耳朵。監聽者必須站在這個 acoustic mirror 的焦點,仔細聽天空中的引擎聲,若有敵機來襲就必須採取行動。只是後來戰機飛行的速度越來越快,常常聽到敵機來襲之後也來不及躲避,當雷達設備越發成熟後這項監聽技術也就逐漸式微。
回到生態學的發展,集音盤正式被使用在鳥類聲景的錄音,是要到 1931 年一群在 Cornell lab of ornithology 的鳥類學家才開始。Peter Keane 與 True McLean 在 Cornell 物理系系館裡找到了一戰中製作集音盤的鑄模,加以改良成適合用於野外調查的集音盤,雖說是適合野外調查,當時 state-of-the-art 的錄音設備可是非常笨重、體積非常龐大的,得要靠著卡車或馬車才能進行錄音工作。真難想像用這樣龐大的器材對準一隻鳴唱中的小小鳥的場景。幾年後,Arthur A. Allen 用著這套錄音設備,成功的錄下了極危(critically endangered)物種 Ivory-billed Woodpecker 的call,這筆新紀錄,可是在當時的生態圈引起了不小轟動。
經過好幾十年的科技發展,出野外錄音再也不需要卡車或馬幫忙扛裝備了。照片裡我手裡的是 Ken 在 1970 年左右設計的集音盤,由玻璃纖維製成、非常的扎實與強韌,細看還可以發現上面有個觀鳥的小洞。而 Ken 面前的,則是我在 2018 年買的 Telinga集音盤,總重也才不到一公斤,不僅透明方便觀測,還可以折起來放進背包裡呢。
看看我手裡的集音盤,再想想八十年前用水泥製成的acoustic mirror。細翻歷史,回憶錄音人的浪漫。
P.S. Ivory-billed Woodpecker sound recording by Arthur A. Allen (https://macaulaylibrary.org/asset/6784)
# III
與 Peter 的相識,簡直可以寫成一本充滿韻味的書。我們是因為鳥兒、錄音、還有太陽花而認識的。對,就是太陽花,那幾朵我在他的庭院裡偷偷種下的、而後長得比人還高的太陽花。
「I have some sunflower seeds but not knowing how and where to plant them.」我跟路邊素昧平生的阿伯聊到。那時,他熱情地跟我介紹了他的藍莓果樹、繽紛的後院與魚池,我驚訝的看著眼前這位興奮的阿伯,「真有趣的人呢」,心想。最後他留給我一張小紙條,上頭寫著他的名字與電話,Peter Ward,說有空的話歡迎到他家坐坐。那張紙條就這樣被我不以為意地夾在手機殼裡。直到兩天後的早餐咖啡時間,我看著窗外的天好藍,又瞥見手機背面夾著的那張紙條,想說就去找阿伯學種花好了,於是,我傳了一封訊息過去。
不傳則已,這一封簡訊意外的完全的改變了我的夏天。因為我後來發現,這個阿伯竟然也有在看鳥、竟然也去過台灣、竟然有在蓋鳥屋、更甚者,竟然也有在錄鳥音!(不論是加拿大或台灣,都是賞鳥的人多,但錄鳥音的人少之又少)。
幾天後,那些促成相識的太陽花種子就被播種在小小的苗圃裡,每天騎腳踏車到學校的路上,我都會定期的去看看苗圃裡的種子,看他們慢慢的探成小苗,而後又漸漸長出嫩葉,我替他們澆水、施肥、任性地像小王子對他的玫瑰一般呵護著。「No, don’t cut it… they are my sun flowers…」,最後連 Peter 想為我的花兒修枝,都必須得到我的同意,儘管那是他的花園與他的家(笑)。
而後,我也因為 Peter 而認識了他的錄音好友 Ken、還有到處蓋鳥屋的 CBBT 團隊,他為我的加拿大錄音生涯揭開序幕,去過的每一趟野外旅程,九成都有 Peter 的陪伴,是貴人,也是無可取代的好友,我們各有一雙會聆聽的耳朵,與擅長觀察的雙眼。如果要寫關於我在加拿大的錄音故事,那麼這裡頭一定會有滿滿的 Peter 的身影。
「Sunny. There was a family walking pass my garden. They saw your sun flowers and their face was like… Wooooow!」我們相視,然後哈哈大笑。我們的故事就如小花圃的太陽花一般,毫無忌憚的繽紛著。
# IV
「為什麼會開始錄音呢?」 曾被許多人問過。
因為北極、因為西伯利亞、因為我發現自己是被需要的。
三年前申請到前往北極苔原紀錄繁殖季鳥音的研究計畫,當時的我對錄音一竅不通,簡直是瞎子摸象,四處尋找了可能的學習方法,從錄音設備、野外錄音技巧到音訊處理、分析,幾乎把台灣有在做野外錄音的人都找了一遍。而後到了北極,也順利的在那世界偏遠的角落記錄了鳥兒的聲景。回來後被 Xeno-Canto(當今全球最大的鳥音分享平台)的管理員聯絡,說想把我的錄音放在網站首頁,這才知道,原來我所收的那些錄音有多麼珍貴;而後陸陸續續的也收到各地研究人員的來信,說他們很需要我的錄音來做研究分析,這才知道,原來我的錄音,甚至是我所做過的事情,是重要的。
「為什麼會想持續的錄鳥音呢?」下一個常被問的問題。
因為人。
我太享受那些野外錄音帶來的「附加價值」了。因為錄音,讓我開始接觸拍鳥的人、做鳥類研究的人、蓋鳥屋的人、做鳥類繫放的人、做鳥類標本的人、做鳥類藝術創作的人,甚至讓我自己,也成為了鳥音研究者。更甚者,我在加拿大第一份工作的 Boss(也是鳥音狂熱分子),都是因為在 Xeno-Canto 上看過我的名字,才會連面試都沒有的就決定聘用我。我一直自認是個很多方面的初學者,也因此總能享受著初學者的奢侈,能夠不斷地向身邊的人提問、不斷的學習,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當個大人,而在其他地方,能像孩子一般的傻氣與興奮,單純的享受著被新知識包圍的快樂。
喜歡鳥兒和錄音啊,因為他們是第一次讓我有毫無保留的往前的感覺,每一個決定與嘗試,都不需要任何考慮,「我要!我想要去!」,那樣沒有顧慮的衝動,是我最愛、最愛的享受。
PS. 好啦,還有一個簡單原因,是因為我覺得野外錄音看起來很帥氣(笑)。
# V
「Sunny, you will notice that people who listen to birds are very hard to talk to.」有次跟 Peter 出野外時,他這麼對我說道。我一開始以為他在找藉口,因為我們總是對話到一半,他就會眼神飄移到遠方,「What’s that?」,讓我又好氣又好笑。
不久後,我發現我也得了這個「壞習慣」,只要是手拿著麥克風,就會開始耳聽四面,常和人對話到一半,就會叫對方停下來,「你聽」,然後開始細聽這些鳥兒的婉轉歌聲,我想這是聽鳥程度到了一定階段的代表(或單純不想聽對方講話的藉口)。忘記是從甚麼時候開始體悟到的,我發現錄音是個很需要安靜的工作,因此我經常是單獨行動,就算必須要有伙伴相隨,也希望是有錄音經驗的人、知道一個錄音師會需要甚麼樣的安靜程度。其實最根本的,就是「要先學會安靜,才能聽見」。
有時候也會想,為什麼 Peter 要這樣帶我到處錄音、教導我野外錄音的技巧、也跟我分享他的經驗。「 I was inspired by your enthusiasm.」,他說,「Watching you record bird sounds is like seeing myself when I was young.」,他用灰藍色的眼睛看著我。「It’s very important, Sunny. What you are doing now is very important.」。真好,能被肯定著又信任著的感覺真好。我好像從 Peter 的話語裡,承接到了一些傳承。
# VI
「所以我們今天是要看甚麼?」Snow Goose,會大量在 Detla 度冬的鳥種,我說。
沿著海堤的步道走,天很藍、陽光很溫暖,氣溫卻微冷,頂著海風走了幾公里都還不見大群的 Snow Goose 出現,阿寧拿出蘋果派遞給我,「幫我吃好不好,我之前買的,但太甜了我不喜歡。」…真感謝肚餓時總有這般擅長餵食的朋友。前陣子在海堤潮間帶散步時,總是能聽到遠方不時傳來「嘎嘎嘎」的聲響,瞇起眼睛往海的方向看,就會看到一大片白茫茫的雪花紛飛,身旁的人跟我說,那些都是 Snow Goose,因為退潮的緣故所以離岸很遠,我再次瞇起眼睛仔細看,依舊白雪紛飛,又像是棉絮般一團團的時而飄起時而落下「哇,如果一個白點就是一隻鳥,那也太多了吧!」我心想。如果能把牠們錄起來,那聲音一定很壯闊。
因而,促成了與寧的海堤散步。我們仔細觀察了幾隻慵懶曬翅膀的 Double-crested Cormorant,主角 Snow Goose 卻還是零零星星,到底在哪裡呢。邊走,我們突然發現那些零星的 Snow Goose 都往同個方向飛去,事有蹊蹺,我們興奮的追著天上的牠們跑。
忽然間豁然開朗。
「Sunny,我們好像在電影裡喔!」難得可以看到寧興奮的樣子,看她小跑步追在一群群的 Snow Goose 後面,相機的快門聲都沒停過。我則是抓緊機會錄了幾段滿意的音檔,錄了一陣子後,就走過去把器材交給她,想說這是個體驗錄音的好機會。不巧,正當我在教她如何操作錄音機時,遠方一大群數百隻的 Snow Goose 忽然起飛,邊飛邊叫的朝我們的方向過來,「把麥克風對準他們!」我一個閃身按下錄音鍵。
這個場景,讓我回想到曾經錄到白鶴的那段美妙音檔,也是一樣,一個人按下錄音鍵,另一個人拿著麥克風的。
最近台灣的遷徙季節也來臨了,慢慢的開始學數鷹、數水鳥,是另一種以前從未見過的風景與享受,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鳥,就想起那天和寧在海堤追鳥(或被鳥追)的可愛日子。被聒噪的鳥兒圍繞著的感覺,很吵,但很好。
PS.1 錄音請聽https://www.xeno-canto.org/509698
PS.2 照片裡的人不是我,是初嘗試錄音而興奮不已的阿寧。
PS.3 看了照片日期才發現,去錄音的時間是我口試前一周,膽子真大(笑)
# VII
「Peter, did you remember the day that we recorded Townsend’s Solitaire?」每每提起 Townsend’s Solitaire 的錄音,Ken 總有段故事要說。
三十幾年前的一個夏天,Peter 與 Ken,相約著一起到山上野營,這趟旅程是為了想錄到 Townsend’s Solitaire 這害羞鳥兒的歌唱。費了一整天的勁,翻過幾個小山頭,卻都沒有找著。「I was so disappointed.」Ken 說,那晚,他搭起帳棚,生了營火,心想這趟旅程大概就這樣了,於是把身軀窩在暖暖的睡袋裡,聆聽著黑夜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黑夜,星空下,一絲絲的橘慢慢滲透緻密的黑,他忽然被一陣清脆響亮的鳥音叫醒,他一個翻身,迅速拿起身旁的麥克風,熟練地按下錄音鍵。「It’s Townsend’s Solitaire!」Ken 用興奮的語調對我說「It was standing on my tent and singing loudly!」。尋找了這麼久的鳥兒,就這樣在清晨的微光裡,給了帳篷中的錄音師最振奮的早晨。
其實我一直很想問,他是先叫醒了隔壁帳篷的 Peter, 還是先按下了錄音鍵(笑)。
於是,在三十年後的夏天,我也背上帳篷,獨自開車到了杳無人煙的小山徑,等待屬於我的錄音故事。炊煮完晚餐,我瑟縮在溫暖的睡袋裡,帳篷裡搖晃的手電筒照映著筆記本上飛躍的字跡。一樣的黑夜、星空,一樣的靜謐、一樣把心把身體都交託給周遭的山林,聽著自己的心跳,我悄然睡去。帳篷外的星空照著山徑裡這頂小小的帳篷,是否也照護著帳篷內那樣喜愛著自然、喜愛探險的錄音師。
於是,滿天星辰送給我的,是從空中俯衝到帳篷旁的 Common Nighthawk,黑夜中一聲聲清晰的 booming 與 call。我和三十年前的 Ken 一樣,黑夜中一個翻身舉起麥克風,熟練地按下錄音鍵。
一段段看似平凡的錄音,都是被賦予著故事的,你會聽得見的,如果你願意。
PS.1 Common Nighthawk 錄音請聽 https://www.xeno-canto.org/490772
# VIII
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呢,我的 XC 上傳鳥音筆數已經到達 736 筆了(物種數 191),每段幾秒、幾分鐘的錄音,都是心血的結晶。
錄音看似簡單,從整裝、找鳥、找到安靜的位置、錄音、音源辨認、挑選、評分、後製、上傳,遇到天氣不好的、錄音受到干擾的、設備沒有調整好的、鳥不願意叫的,還得捨棄大部分的音檔。每段一分鐘的音檔,背後可能都是十幾二十分鍾的努力,如此簡單的推算,至今我超過 11 個小時以上分析過的的錄音,背後代表著的,可能是在野外的數百個小時、與在電腦耳機前的數百個小時。多麼值得紀念。
雖然自己完完全全還是個新手,但總是幸運可以遇見好心教導我的人們,願意仔細的牽著我的手慢慢學習,與我分享他們的經驗與知識,也能不嫌棄我的莽撞與任性,同時,更慶幸自己仍樂在其中的享受著。多麼難得呢。
PS.1 錄音清單請看 https://www.xeno-canto.org/contributor/SPMWIWZKKC
PS.2 難得有稍微帥氣的照片,感謝攝影師小莫。
PS.3 會說736 筆錄音值得紀念,是因為某位我很尊敬的錄音師,也是這樣的貢獻著。
# IX
當溫哥華的第一場雨開始,迎來了雨季,也正式宣告了錄音季的結束。
這個季節,是睡前該泡杯熱可可的季節,也是錄音師們忙碌的季節,怎麼說呢,因為要忙著整理夏季時所留下的無數音檔,而如果,這些音檔已經是 20、30 年前的記憶,那又得更費一番功夫了。
就像 Ken 與 Peter 兩個人的錄音。
想幫他們倆處理音檔的動機,來自於有回收到 Peter 的禮物,一張 CD ,裡面包含了近乎所有 BC 省的 songbird 鳴聲,再強調一次,是「近乎所有 BC 省的 songbird」,而每段錄音,都是他們親自收集的。 耳機傳來清脆乾淨的鳥鳴,與他們倆口述的解說,真難以相信,幾十年前如此笨重又操作不易的裝備,受限制的電源、昂貴的配備與小的可憐儲存容量,要在野外、在幕後花多少時間與等待,才能有如此精美的成果。
而這些珍貴的原始音檔,就被封存在一張張充滿歷史韻味的卡帶、磁片、還有黑膠唱片裡。
「我可以幫你們把音檔轉換成電子檔後上傳,不僅能被更多人聽見,而且這樣完整而乾淨的錄音,會對科學研究很有幫助的!」當時的一句話,就促成了我們三人每周一晚上的聚會。
每到黑黑冷冷的晚上,室內的溫暖更顯珍貴,他們倆會倒杯威士忌,我則是以茶代酒。把一箱箱的錄音帶攤開,我會唸出錄音編號與地點,他們倆人就負責翻閱自己當年寫的野外筆記,找出錄音日期、時間以及現場的紀錄,我再謄寫在一份新的清單上。如此反覆的做著,他們錄音的年份,往往會是 1985、1987、1995 那樣陌生的數字,而我們評斷錄音的遙遠程度,就會用「This recording is older than Sunny or not.」來判斷(笑)。印象最深刻的,有次 Ken 念出了「This was done on 1992 June nineth.」我聽了大叫「That is my birthday! Oh, I mean, two years before my birthday.」瞬間我們三人大笑。
他們笑的,大概是眼前這個女孩莫名的衝勁,我笑的,則是歷史與緣分的幽默。原來當我還在不知名的時空漂泊時,他們就已經在這個地球上的各個角落,靜靜的聆聽著自然的聲音。
PS. 這是在我第「負」二年生日時,Ken 和 Peter 於Okanagan 所錄下的 Towsend’s Solitare (https://www.xeno-canto.org/511313),也是兩篇文章前的主角。
# X
許多大大小小的任務在最近終告了一段落,往野外衝刺錄音的季節也逐漸趨緩,很喜歡那種被自己的錄音進度追著跑的感覺,無數個沒有晚餐、只有耳機與 Audacity 的日子。常常都被隔壁研究室的同事、警衛大哥、以至於中心的主任問:「怎麼又是妳,還不回家…」。
已經 200 個物種了喔,我的生涯錄音鳥種(錄音筆數 777)。
今年在台灣的錄音紀錄,已經呈現無限倍的增長,想想,年初的數字還是掛零呢!因著工作的緣故剛好有機會到處學鳥兒、到處錄音,不多不少,但已經心滿意足的盡力了。一樣還須感謝每次鳥調耐心帶著我的朋友們,那些收集到的數字不過是心血的呈現,最愛最愛的,還是在野外與你們一起創造的回憶,還有聽到鳥兒大方地對著麥克風高唱的興奮。
在這個陽光漸短的季節,會再繼續和大家分享那些野外錄音的故事。錄音的故事大大小小,好笑的居多、惋惜的一些、而記錄到好的聲音絕對是極難得而珍貴。
PS.1 記得某次跟研究室好夥伴 M 說「整理音檔好累」,結果竟獲得回答「那你下次出去就不要一直錄啊」,覺得太有道理了。
PS.2 今天一鼓作氣的把布袋鳥調的音檔整理起來,點開頁面才驚覺,竟然不知不覺的,就完成了年初對自己許下的承諾。
# XI
再遠,也要一起乾一杯。
阿伯們表示,無法接受看到熱帶地區仍在穿短袖的人們(i.e., 我),連看到陽台外的桂花園、火龍果園、火車呼嘯而過都覺得想念熱帶,更不用說是遠方大片的山了;而我呢,則是偶爾會想念他們那裏綿延的雨、輕落的雪、和夜裡靜靜的溫暖。但,我們有三個人、我們正共享著這個世界與這些風景。
在螢幕的對面看他們工作,最常聽到的是「We are very slow without you, Sunny. See our amazing typing speed!」(笑)偶爾聽到那些我們共同到過的地方,像 Rock Lake、Risky Creek、Williams Lake,眼前還是會浮現地景的廣闊與荒野中獨身的舒暢。阿伯們也在冷冷的冬天很努力的抽空上傳了很多音檔喔(平常都忙著做木工、餵養小鳥、賞鳥…)。如此幸運能參與到他們錄音人生的晚年,聆聽著歷史與生活。
這些關於阿伯們故事的分享,佔先告一段落,畢竟故事還是當下描寫更能顯現當時的心境。微冷的冬天裡,以茶代酒,期待未來與你們分享更多 Peter 與 Ken 的奇妙故事。
Favourite recording team ever!